北外滩来福士垂马火热举行 凯德可
2265 2024-11-01
如果一个外地人想在广州逛菜场,去哪里最好?
钟淑如想了想说,就去沙园吧,它就像菜市场里的九龙城寨,展示了这座城市最接地气的一面。
12月16日的广州,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降温,把气温从20℃打到了10℃以下。站上讲台,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、人类学博士钟淑如女士用一组带着“烟火气”的菜市场图片,把现场听众带进了低碳与生活的议题。
“这是澳门的下环街市,卖的是冻鱼翅,旁边还摆着关公和财神爷。”
“这是北京的沙河大集,真正的人间烟火,卖的东西非常便宜,而且千奇百怪。”
“这是青岛的市场,他们跟广东一样,喜欢把物产用途用标语写出来,比如说莱阳的梨,他们会写‘真正莱阳梨,皮薄肉细核小无渣,润肺止咳效果特佳’。琅琅上口,让人看着就想买。”
在广州场“来谈碳”C-Talk分享会上,钟淑如给观众展示了不同地方的菜市场。
“这是在西双版纳,旁边这东西是蚂蚁蛋,就是蚂蚁窝里掏出来的幼虫和卵。当地人习惯了向山河要食物,向森林要食物。这是他们重要的蛋白质来源。”
“这是昆明的篆新农贸市场,得益于今年的降水量,松茸特别便宜,气候变化直接决定了我们餐盘里的食物。”
……
当低碳这个宏大的时代主题,呈现在每个人类个体的面前时,往往既生动又具体。在理论和数据之外,满是日常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。
当天,继6月的北京和9月的上海之后,由能源基金会和南方周末报社共同发起的“来谈碳”C-Talk分享会的第三场落脚广州,主题正是“低碳与生活”——普通人的衣食住行将怎样被低碳影响?低碳又如何让生活自在且美好?
借用南方周末报社副总经理、南方周末研究院副院长兼秘书长孟登科先生在当天的致辞——广州的生活气息非常浓郁,正好探讨与生活相关的低碳,题目就叫做:“碳”索一种好生活。
烟火气与低碳:4万个中国式菜场
若要体验城市的“烟火气”,菜市场是最好的选择。而在天南海北的菜市场里,中国人与低碳生活,有着天然的交集。
作为一名人类学者,钟淑如多年来一直在可持续食物系统和饮食文化的研究中穿行,在当天的C-Talk现场,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澳门、成都、昆明、西双版纳、北京、天津、上海等地各具特色的菜场,以及各具特色的时令食物。
她介绍,根据商务部最新的统计,我国现有超过4万个城市菜市场,菜市场最多的城市是成都,有超过900个,其次是上海,接下来是重庆和广州。人们印象中的“烟火气”,似乎与菜市场的多少有着正相关。
钟淑如在分享会上分享《菜市场低碳行》。
与此同时,菜市场也是相对低碳的存在。它在非工业化食物生产的长链条之外,构筑起了一个依托于本地的食物体系,让本地的小农户可以将自主生产的农产品交易出去。“最新一次普农数据的调查,我们全国有2.1亿户这样的小农户,假设他们有50%是为那种大农业公司打工的,另外还有1亿多户的小农户,如果没有菜市场,他们的产品压根就没有地方可以去。”而在菜市场的背后,则是大量的摊贩和餐馆。钟淑如曾做过一个统计,广州300多个菜市场,就支撑起了10万户摊贩家庭,他们中的80%,都是在广州打拼的外来人口。
本地或就近生产的应季食物,以本地的菜场为核心流动着,不仅塑造了不同城市独特的美食风味,也降低了运输和冷链等环节中的碳排放。
在REDO重塑设计创始人朱慧先生看来,“食物里程”本就是与日常生活最相关的低碳概念之一。在当天的分享中,他指出,快速的城市化,让农业种植远离城市,因此当今社会必然会产生食物里程的问题。而他们在做建筑或者做空间或城市设计的时候,也正在尝试用都市农场的方式来解决一部分问题。让更多的都市家庭尝试种菜,同时利用更多的菜场来增加本地农产品的交易规模。
“总结起来,我的建议是,吃新鲜的,吃当季的,吃当地的。”
当然,除了纯粹硬核的“低碳”,菜市场还为都市生活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情绪价值,塑造了一代代人对美好生活的共同记忆。在钟淑如看来,菜市场既是体现地方饮食文化的地方,也是一个非常生活化,有各种“魔幻”色彩的地方,“以至于现在年轻人也越来越喜欢去逛这类的市场,去探索”。
“对于消费者来说,你可以在菜市场认真地感受食物,比如,你可以找到很多当地当季的食物。”她说,在菜市场买菜的过程,就像一场感官游戏。“你不仅能感受到四季更迭,你还会闻到那个菜味,看到萝卜上面的泥土,你还要这里捏捏那里搓搓地感触它,这是线上买东西永远也不会有的体验。”
这种独特的体验,让“逛菜场”成了中国人传统生活中最日常的乐趣。而在低碳的语境下,菜市场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赋予了“低碳场景”的意义。
“上世纪90年代之后,超市开始大规模进入中国,很多声音说中国的菜市场很快就要消失,但是二三十年过去了,所谓的预言并没有发生。”话虽如此,但钟淑如依旧能看到不远处的“危机”——她提醒说,即使像广州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城市,像菜市场这样的公共空间也在减少。“在2017年,广州的菜市场还有670家,到2022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460家,平均每年会有30多家菜市场在消失。”
在她看来,“低碳”不应该是空洞的口号,而是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践行。而菜市场,正是一个不错的入口——它重新链接起社区里的人与情感,也把低碳的生活方式带进每个家庭。“菜市场最重要的根基还是在于它的消费者,我有个小小的呼吁——这也许是一个开始,请大家有空就多去逛逛身边的菜市场吧。”
城市生活家:低碳DNA的继承者
倘若细心观察,城市里与“低碳”同频的生活场景,比比皆是。
Solmate有续文化的主理人李媚媚女士,就道出了广州这座城市,投射在她心中的“白月光”。
她说,周末凌晨四五点,在广州光塔路附近,会有从清代就绵延至今的“天光墟”。所谓“天光墟”,是指在天亮之前开始,天亮之后就结束的市集。如今的天光墟,更像一个二手市集,有旧物,也有旧书,甚至还有些信函。对于定价,摊主往往有自己的坚持,比如一本旧书,“卖200元不还价”。在李媚媚看来,天光墟里卖的不仅仅是旧货,更是一种共鸣。“后面我才知道,能够驱使这些人凌晨三四点就去摆摊的动力,就是希望找到共鸣。”通过这种共鸣,天光墟这个古老的存在,也无缝地嵌入了当代生活——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闲置物品的再利用,而成为了一种可持续的生活方式。
广州古老的“天光墟”,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可持续的生活方式。
事实上,并没有多少人会刻意带着“低碳”或“可持续”的动机去逛这样的市场,但在传统的生活方式中,却天然地存着“低碳生活”的DNA。
“比如广东人‘一盅两件三餐四季’的生活日常和文化传统里,就很容易找到低碳的痕迹。”李媚媚介绍,2021年时,她在广州五羊邨做了一个可持续空间的尝试,“前面是一家咖啡店,后面是一个空间,合起来叫做‘有续的房间’”。“房间”里用了很多旧物来做DIY改造,外部则保留了1980年代宿舍楼的外墙与窗户。“它跟我出生的房子几乎一样,都是这样的窗框,都是那种米粒一样的墙,好像找回了小时候朴素又很开心的感觉,我们就这样走进了社区。”
五羊邨是广州最老的社区之一,建于上世纪80年代,李媚媚则希望,“有续的房间”能与传统“烟火气”擦出火花,成为现代“低碳”概念和传统生活的桥梁。
“房间”经常用来举办聚会与展览,它们大多与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有关。它很快与社区融为一体,甚至“会有街坊来手把手教我做咖啡”。与此同时,李媚媚和小伙伴们,也将更多的年轻人带进社区的传统生活里。“比如带一些小年轻去走访菜市场,跟他们讲本地食材,购买丑果——至于怎么挑,都是社区的街坊教给我们的。”她说,“有续的房间”藏在社区里,无论男女老少,都会参与进来。这种共创,也为更多年轻人,带去了朴素的生活态度,在李媚媚看来,这也是低碳生活的一部分。“我们可以用体验来代替物质的拥有,我们可以充盈内心,哪怕我的鞋子破了,或者我穿戴的不是名牌,却仍然很自在。”她说,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便是:“我们不创造垃圾,其实就不需要回收垃圾了。”
“有序的房间”
和李媚媚一样,小红书博主 Niki也正在践行和分享她的低碳生活。
她分享了自己从一个百万的婚礼策划师,到一个低碳生活博主的蜕变。她曾经目睹了婚礼的浪漫与浪费,也见证过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低碳婚礼和低碳旅行。
如今,她会用镜头带着粉丝去大自然探索,也会尝试一整年不买一件衣服——“我那个时候在海边,你会发现在海边你的物欲会变得很低,每天穿一双拖鞋就够了,每天都不化妆。”
“我觉得地球、大自然就是我们的游乐场,我不希望这个游乐场充满了垃圾,变得可怕,这个是我推动我在做现在所有这个事情最重要的点。”在她眼中,低碳与可持续,是一种“互相看见的爱”。
Niki在北海红树林生态区看到了大量的人类生活垃圾。
而这种爱,或许是藏在每个人心间,去践行低碳生活的种子。
在李媚媚眼里,一方小小的可持续空间,同样是一枚种子。在未来,她希望在这里做更多的事,办更多的展,组织更多的租赁、共享和交换,分享更多的本地产品,从最源头上,去影响到人们消费的抉择。
那是传统生活的智慧,同样可以是当下生活的选择。
意识先行者:做总比不做强
然而,具体到每个人,对于“低碳”的理解,也会千差万别甚至南辕北辙。
就像在可持续发展的视角下,菜市场同样是一个矛盾体。
钟淑如举了一个例子——上海的乌中市集。这个菜市场经过改造后非常出名,甚至吸引了某时尚大牌来办活动。“你在市场里面买一把菜,就可以免费得到一个它(该品牌)的包装袋,但是那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,有一个女生进去买了一把蔬菜,转手把菜扔到垃圾桶里面,把包装袋留下来,引发了争议。”她说,自己曾去和这所市场的摊贩老板聊天,“他说那几天活动的时候简直烦死了,到处是网红,把整个市场的门口全部都堵住了,真正想买菜的人全部进不来”。
事实上,在如此极端的案例之外,菜市场能否与“低碳生活”划等号,本身也存在疑问。
钟淑如举例说,摊贩为了卖得好,会把那些很好的蔬菜再掰一遍,“我们做过统计,基本上损耗率可以去到20%-30%”,再比如,“菜场里面的塑料袋,很难禁掉”。
在行为层面,短期内唯一有效的办法,或许只能是依靠每个人的“觉悟”。
“如果你是一个低碳的生活践行者,你可以选择带上购物袋去逛菜场,买豆腐的话就自己带上环保餐盒。”钟淑如说。
这一策略,也得到了当天C-Talk现场诸多听众的呼应。
朱慧列举了一些“灵魂之问”,来剖析“低碳生活”的理念。
比如,乙醇汽油可能解决了尾气排放的污染物问题,却未必能解决碳排放的问题。又比如,他在办公室里让同事把空调开小些,同事却和他“算账”,说温度高了工作效率减低,对社会而言得不偿失……“我不认为这件事情就是错的。”他说,人们当下正在做的很多事情,若以辩证的思想去考量,会发现现阶段正确的事情未必在长远角度也是正确的,反之亦然。“但就像我的导师当年告诉我的,做总比不做强。”
事实上,“做”的场景,无处不在。
朱慧在分享会上,分享《零碳场景与可持续生活》。
朱慧指出,人类的生产与消费,正在从“制造-消费-废弃”的传统线性经济,向可持续的循环经济转变,而它的实践,就在每个人的身边,触手可及。“很多衣服品牌都开始使用和宣传再生材料。我之前买过一件T恤,有90%或者92%,或者更多的叫再生聚酯纤维,其实就是回收的部分。”
而朱慧本身的研究方向,就是基于循环经济的建筑,和城市的未来发展。
“我们正在尝试用循环经济和碳结合的关系,通过循环经济的方式来减少碳排放,或者说来缓解碳排放,以此来缓解气候变化的程度。”比如在建筑物拆除时,对废弃材料量化统计,告诉大家这些废弃物可以变成怎么样的新材料,在下一次的建设或使用中重新再应用起来。又比如,在城中村尝试推广都市农场。再比如,用女士坡跟鞋的鞋底废料为原材料,去铺一片篮球场……
他说,勿以善小而不为,“对我们而言,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的尝试,怎么去达到一个可持续循环的、低碳的城市生活”。
朱慧把那些已经在践行或准备去践行低碳的人,叫做意识先行者。
“我用自带杯去星巴克,一次就可以减少大约18克碳排放。今天坐地铁来咱们的分享会大概可以减少24克碳排放。如果坐公交车,则大概可以减少45克碳排放,而一个人一年大概会产生430公斤左右的碳排放。”他说,相比之下,一次自带杯“18克”的减排量似乎有点少,“但我认为只要在思考这件事情,意识先行,就是对的”。
至于这件事现阶段能否做到,是另一个问题。“我们不能因为有问题就不做了,我们不可能回到原始社会。”
令人欣慰的是,朱慧发现,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关注可持续和低碳,也在关注循环。“大家在生活中很容易开始尝试使用和接触低碳的东西,我认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”
在城市的“烟火气”中,“低碳生活”似乎正变得触手可及。它变得不再陌生,不再遥远,不再高高在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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